一文概述：什么是琉球？它真的能实现独立吗？

今年5月21日，火力全开的华姐发布了一篇推文，特意提到了《波茨坦公告》当中的一句话，即“日本的主权领土仅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国和其他小型岛屿”。

推文原文截图

坦诚说，这一论述足以让很多人产生遐想。因为在上一句话结束后，接下来的一句话是“此范围外的区域是否为日本领土，应由盟国共同议决”。要知道，琉球群岛正处于“此范围之外”的范畴。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是琉球王国？他们与中日两国存在着什么样的渊源？为什么在冷战爆发后，美国一度想将琉球群岛据为己有？琉球真的会“回归中国”吗？我查阅了一些资料，接下来跟大家简单聊聊。

1）什么是琉球王国？

琉球群岛位于东海之东，全群岛屿共计470多个，呈向外突出的孤状布列，南北总长度达1000多公里，北毗日本九州岛，南接我国台湾省。

据不完全统计，琉球群岛现居住人口大约有120万余人。其中，超过110万是日本人，原住民不到10万。

琉球群岛概览

1）“琉球”的由来

关于“琉球”一词的源流，发行于1650年的琉球国史著作《中山世鉴》中如是写道：

当初，未（有）琉球之名。数万岁之后，（隋）炀帝令羽骑尉朱宽，访求异俗，始至此国。地界涛间，远而望之，蟠旋蜿延，若虬浮水中，故因以名流虬也。”

发行于1725年的琉球史著作《中山世谱》的记录，也与前者类似：

大业三年（607）丁卯，炀帝令朱宽、何蛮抵本国，遥观地界于波涛间，蟠旋蜿延，其形若虬浮水中，名日流虬，嗣后改名流求。

由此可见，“琉球”一词最早出现于隋朝，有“流虬”之意。在汉语当中，“虬”指代的是一种“有角的小龙”或 “没有角的幼龙”，有“卷曲蜿蜒”之意。由此可见，在隋朝君臣看来，琉球群岛的地理形态“宛如一条幼龙”。

隋朝历史全图（612）

不过话说回来，在《隋书》当中，“流虬”普遍被写作“流求”。原因很简单，鉴于“龙”通“皇帝”，故以“求”替代了“虬”。

可即便如此，这一称谓还是被后世沿袭了下来，只是在具体用字上有所差别。比如在《宋史》中被记作“流求”，《元史》中为“琉求”。等到了明朝，“琉球”这一称谓被正式确定了下来，并一直沿用至今。

古琉球人形象

值得一提的是，“琉球语”和“冲绳语”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简单地说，琉球语共分为南北两个系统，囊括了奄美弁、国头弁、首里弁（冲绳弁）、宫古弁、与那国弁以及八重山方言等多个支系。

其中，奄美弁、国头弁、首里弁被称为北琉球语，与日语有诸多近似之处；其他语言被统称为南琉球语，是一种偏向南岛语系的独立语言。因此，将之视为日语的一种方言，是非常不妥当的。

古琉球语

2）琉球王朝的君主世系

关于琉球王朝的“创始史”，无论是《中山世鉴》还是《中山世谱》当中的记载都比较魔幻。就以《中山世谱》为例：

盖我国开辟之初。海浪泛滥。不足居处。时有一男一女。生于大荒际。男名志仁礼久。女名阿摩弥姑。运土石。植草木。用防海浪。而岳森始矣。岳森既成。人物繁颗。

于时复有一人。首出。分郡类。定民居者。叫称天帝子。天帝子。生三男二女。长男为天孙氏。国君始也。二男为按司始。三男为百姓始。长女为君君之始。次女为祝祝之始。

文中提到的“长男天孙氏”，后来建立了“天孙王朝”，历二十五代，延续了长达一万七千八百零二年。

《中山世鉴》序文

到了天孙王朝末期，在“保元之乱”后失势的日本武将源为朝（1139—1170？）被流放到了伊豆大岛，并一度辗转至琉球本岛运天港。

后来，源为朝与该岛首领大里按司（古琉球官阶）的妹妹结婚，生下一子，取名为“尊敦”。又过了数年，思乡病发作的源为朝决定择顺风之日，打算携妻子一同回归日本。

诡异的是，船只起航不过数里，就被海风吹回港口。在尝试了多次，仍然不得离开琉球寸步，“恍如神鬼作祟”。

不得已，源为朝在留下一句“我与你情缔鸳鸯，奈何天意难违，不能同还。但愿你养育我儿，长成之后必然大有可为”之后只身回国。

浮世绘中的源为朝

尊敦年少英武，十五岁就被推戴为“浦添按司”。在权臣利勇篡夺了天孙氏政权以后，时年只有二十二岁的他出兵讨伐并取得了成功。

1187年，他被推举为“中山王”，史称“舜天王”，琉球史进入“舜天王朝”时期。

按照日本史书中的记载，源为朝是日本清和天皇（850—881）的后裔。这就意味着，“琉球王统也是日本皇室的苗裔”。

鉴于此，一些日本学者炮制出了“日琉同祖论”的观点。但需要指出的是，源为朝究竟有没有去过琉球群岛，本身就是个未解之谜。

琉球国古地图

舜天王朝只延续了三代，合计存续了73年。1238年，舜马顺熙王即位。1249年，义本王即位。

1260年，他以“为天所弃，民半失”与“饥疫并行”为由，主动将王位禅让给了天孙氏后裔英祖。至此，琉球史进入到了“英祖王朝”时期。

英祖王执政期间，以久米、庆良间等为代表的近海外岛主动遣使与之通好。他的两位继承者大成王与英慈王的表现也不错，使得国家局势基本处于稳定状态。

1314年，玉成王即位。但在他统治时期，“世衰政废，为战国数十年。先王遗风变易尽”。

随着时间的推移，琉球国一分为三，“曰中山王、山南王、山北王也”。因此，史学界称这一时期为“三山时代”。

《中山世鉴》总论

结合《中山世鉴》等多部琉球国史书的记载：

中山国以首里按司为中心，辖区包括浦添、首里、那霸、浦添、北谷、中城、越来、泊、读谷山、具志川、胜连各城：山南国以大里按司为中心，辖区包括大里、佐敷、知念、玉城、具志头、东风平、岛尻大里、喜屋武、摩文仁、真壁兼城、丰见城：山北国以今归仁按司为中心，辖区包括今归仁、羽地、名护、国头、金武、伊平屋、伊江等城。

在三国当中，中山国实力强大，山北国实力最弱。

“三山时代”的琉球

1336年，玉城王病逝，他年仅十岁的长子西威嗣位。鉴于新王年幼，故而朝政一直把持在他的母亲手中。鉴于“王母专权，贤者退隐，小人争进”，英祖王朝的统治已经岌岌可危。

作为对比，以“才德大著”著称的浦添按司察度一直深得民心。1349年，西威王病逝，诸大小按司直接拥立察度为王。至此，英祖王朝宣告灭亡。

察度王去世后，他的儿子武宁王即位。但与父亲截然不同，此君上位后横征暴敛，致使国内民怨沸腾。

1406年，“为人资质纯厚”的山南国佐敷按司尚思绍（1354—1421）之子尚巴志（1372—1439）将之击败。

有实力有野心的中山国王尚巴志

在占据了王城首里以后，尚巴志尊父亲为“中山王”，并开启了统一琉球群岛的征程。有日本学者认为，“冲绳那霸市内首里的王城化，便是在尚巴志即位前后实现的。”

1416年，他顺利攻入北山国境内，任命次子尚忠为“北山监守”。至此，“三山时代”宣告结束，琉球历史进入了大一统的“尚氏王朝”时期。

古琉球首里王朝老照片

总的来说，尚氏王朝分为“第一尚氏王朝”（1405—1469）和“第二尚氏王朝”（1469—1879）。

1461年，第七代国王尚德即位。在他执政时期，琉球王国相继征服了奇界岛的按司势力，统治范围有了显著扩大。1469年，琉球列岛发生内乱，尚德王被杀，“第一尚氏王朝”宣告覆灭。

“第二尚氏王朝”世系图

1470年，主管财政的“御锁侧官”金丸（一称金圆，后改名为尚圆）被群臣推举为国君。至此，琉球王朝进入了“第二尚氏王朝”。

在第三代国王尚真王统治时期（1477—1526），琉球王国的发展全面走上了快车道。1500年，他派遣大军征服了八重山群岛，“置宫古山、八重山头职，置多良间岛主”。

1522年，他又平定了与那国岛“鬼虎之乱”，进一步巩固了对琉球南部的统治。另外，诸如赋税、行政乃至官员品秩、朝仪等制度也都是在这一时期被正式确定下来的。

第三代琉球国王尚真王

1537年，第四代国王尚清王率军北伐，攻取奄美群岛，将势力扩张到整个琉球列岛，确定了北起喜界岛、奄美大岛，南至宫古岛、八重山群岛的疆界，使得琉球王国最终奠定了 “三省并三十六岛”的格局。

一言概之，在尚真王时期，琉球王国的政治经济体制被正式确立了下来，国家进入了全面稳定的发展时期。

3）琉球与古代中国的交往

关于隋朝与琉球的往来，《隋书》中记录了这样一件事。

大业三年（607），隋炀帝派遣羽骑尉朱宽率人“入海求访异俗”。一行人抵达后，因为语言不通，只能“掠一人而返”。次年，隋炀帝复令朱宽“慰抚之”，但是“流求不从”，朱宽只能“取其布甲而还”。

没过多久，隋炀帝直接派遣武贲郎将陈稜率军渡海攻打琉球，“进至其都，频战皆败，焚其宫室，虏其男女数千人，载军实而还。自尔遂绝”。

值得一提的是，根据《隋书·陈稜传》当中的记载，陈稜率军抵达琉球时，“流求人初见船舰，以为商旅，往往诣军中贸易”。

由此可以判断，至少在隋朝时期，就有中国商人渡海至此，从事贸易活动。

琉球古建筑

从这以后，中原王朝与琉球的官方来往一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发展。比如在《宋史》中，甚至出现了“淳熙年间（1174—1189），（琉球）国之酋豪，率数百辈猝至泉之水沃、围头等村，肆行杀掠”的记录。

到了元朝时期，中原王朝才与琉球有了进一步的接触。在《元史》中，先后记载了两件与琉球有关的事情。

至元二十八年（1291）九月，海船副万户杨祥主动向朝廷提出，自己愿率六千兵马“招降”琉球。福建士人吴志斗干也毛遂自荐，寻求一同前往。

冬十月，元廷任命杨祥为宣抚使，吴志斗为礼部员外郎，阮鉴为兵部员外郎，一同“招抚”琉球。

元大都城俯视图

次年三月二十九日巳时，使团在航行途中，“望见有山长而低者，约去五十里”的岛屿。杨祥判断，前方的这个岛屿就是琉球国。不过，同行的阮鉴提出了反对意见。于是，一行人乘小船抵达岛屿附近，打算一探究竟。

杨祥等人没有亲自登岸，只命令军官刘润等合计二百余人，携带武器，与向导三屿人陈火军登岸。

因为言语不通，他们与当地岛民爆发了冲突，登岸元军三人被杀。碰了一鼻子灰的刘润等人，只能灰溜溜地返了回来。

《蒙古袭来绘词》中的元军

四月二日，使团抵达澎湖。杨祥责成阮鉴与吴志斗二人，以“已到琉球”上报朝廷，但遭到了二人的拒绝。次日，吴志斗突然失踪，后来也没有寻找到。

对于吴志斗的“离奇失踪”，杨祥向朝廷指出，吴志斗在出发之前，曾说过“琉求不可往”的话。现在见一行人顺利抵达琉球，因此畏罪逃走了。

不过，吴志斗的妻子对此提出了质疑。于是元廷下令，要求杨祥与阮鉴当面对质。后来遇到国家大赦，“对质”最终不了了之。

坦诚说，这次元朝使团的琉球之行就是一出闹剧。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原王朝似乎再度燃起了对琉球王国的兴趣。

琉球古城

成宗元贞三年（1297），福建省平章政事高兴上奏元廷，“今立省泉州，距琉求为近”，自己“请就近（率军）试之”。

同年九月，高兴派遣福建省镇抚张浩、福州新军万户张进发兵琉球。

不过，琉球王国显然不太欢迎这些全副武装的“不速之客”。因此，双方发生了较为激烈的冲突，元军“生擒一百三十多人”而还。

元大都皇宫复原图

中原王朝与琉球国的宗藩关系，直到明朝才得以正式确认了下来。洪武五年（1372），明廷派遣行人杨载等人出使琉球中山国。

需要指出的是，尽管诏书中出现了“惟尔琉球，在中国东南，远居海外，未及报知。兹特遣使往谕，尔其知之”一句，但并无实质性的恐吓意味。因此，察度王决定“受其诏，即遣其弟泰期，奉表称臣，贡方物”。

不久，明朝回赐他“《大统历》及文绮、纱罗有差”。至此，“琉球始通中国，以开人文维新之基”，正式成为明朝的“朝贡之国”。

此后的数年间，察度王多次派遣使节至明朝，“奉表贡方物”。

琉球“朝贡船”

在察度王主动向明朝称臣之后，山南国王承察度也在洪武十六年（1383）“遣其臣师惹等奉表入贡”。

同年，明朝官方“赐中山王察度镀金银印一及币帛七十二疋。又赐山南王承察度币帛七十二疋。”

针对琉球群岛“三王分立”的局面，明廷特派内使监梁民与尚佩监路谦“赍诏至国（琉球），令三王息兵战”。

在收到诏书后，“中山王察度、山南王承察度、山北王怕尼芝，各受其诏，罢战息兵，亦皆遣使谢恩。太祖赐三王衣币”。

由此可见，以朱元璋为代表的明朝皇帝，在琉球境内一直享有很高的权威。

两版风格迥异的朱元璋画像

除了结成藩属关系之外，双方的交流还存在以下几个亮点：

第一，琉球三国都会派遣王子赶赴中国留学。

比如《中山世谱》当中记载，“（洪武）二十五年，（察度）王及世子武宁遣使进表笺，贡马：并遣从子日孜每、阔八马，寨官子仁悦慈三人入监读书。太祖各赐衣巾、靴袜、衾褥及钞，礼待甚厚。”

除了中山国之外，山南、山北二王也派遣王子前往明朝求学。

第二，太祖特赐琉球“闽人三十六姓”。

对此，《明史》中指出 ，“（太祖）赐闽中舟工三十六户，以便贡使往来”，这与《琉球国志略》中的“（太祖）赐闽人善操舟者三十六姓，以便往来”一句遥相呼应。

这些人除了负责造船之外，还能担负通事（翻译）等事务。对此，《琉球国志略》中如指出，“洪永年间，赐闽人三十六姓，知书者授大夫、长史，以为朝贡之司；习海者授通事，总为指南之备。”

明朝时期的琉球那霸港，是15至16世纪东亚最繁华的商港之一

第三，明朝赐琉球国王“尚姓”，新国王即位后，都需要接受明朝的册封。

在尚巴志统一了琉球列岛之后，主动“遣使请册封于大明”。消息传入明廷后，“宣宗皇帝悦其至诚，（于）宣德三年（1428）遣内监柴山、副使阮，封为琉球国中山王。尚巴志及父尚思绍系追且赐以冠服采币等物，琉球国王尚姓，此中山王每乞封大明皇帝遣正副使行祭礼、封礼亦是始矣。”

这就意味着，琉球王国“尚氏”的正统，得到了明朝的正式确认。总的来说，明朝和琉球的宗藩关系一直都是非常稳固的。

进入17世纪以后，萨摩藩开始频繁骚扰琉球列岛。尽管琉球王室依然对明朝“遣使修贡”。但鉴于“其国残破已甚，（琉球）乃定十年一贡”。

到了天启年间（1621—1627），又改为“五年一贡”。1633年，琉球恢复了“二年一贡”的旧制。

实际上，即便到了南明时期，琉球依然“遣使奉贡（福建唐王）。其虔事天朝，为外藩最云”。

老照片中的琉球商船

伴随着南明的覆灭，琉球王朝开始奉清朝为“正朔”。对此，《中山世谱》中就指出，“（顺治）十年（1653）癸已春，世子遭王舅马宗毅、正议大夫蔡祚隆等，赴京贡方物，表贺世祖登极。并缴还明朝勅印，兼请袭爵。”

对于琉球王朝请求册封的举动，顺治皇帝极为重视。1654年，他“命兵科爱惜喇库哈番张学礼、行人司行人王垓为册封正副使”，出使琉球。

遗憾的是，因为“海氛未靖”，这次出海未能成行。

1663年，康熙再度派遣张学礼等人“奉诏勅及印一、缎币五十疋”，并“谕祭故王尚丰。封世子尚质为中山王”。对于清朝使团的到访，琉球方面给予了高规模的接待。

清朝《万国来朝图》局部

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在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的交流都取得了显著发展。对此，学者徐葆光（1671—1740）在所著《中山传信录》的序言中就详细记叙了自己出使琉球期间，与当地官员和学者的交流情况：

今臣奉命为检讨臣海宝副以往，自己亥（1719）六月朔至（琉球）国，候讯逾年，至庚子（1720）二月十六日始行，计在中山凡八阅月，封宴之暇，先致语国王，求示《中山世鉴》及山川图籍。

又时与其大夫之通文字、译词者遍游山海间，远近形势，皆在目中。考其制度礼仪，观风问俗；下至一物异状，必询名以得其实。见闻互证，与之往复，去疑存信。因并海行针道、封宴诸仪，图状并列：编为六卷。虽未敢自谓一无舛漏，以云“传信”或庶几焉。

清朝时期的琉球官员形象

4）日本吞并琉球始末

日本学界认为，最早提及琉球的日本史书应该是《日本书纪》。在该书的“推古天皇二四年（616）”条目当中，出现了“三月，掖玖人三口归化。夏五月，夜句人七口来之。秋七月，亦掖玖人二十口来之”一句。

有日本学者指出，这里的“掖玖”和“夜句”，可能就是位于冲绳的屋久岛，也有人认为可能就是整个冲绳岛。

与“琉球”相关的文字记录，最早出现在由空海的弟子真济主编，发行于835年的《性灵集》当中。在该书中，琉球被记录为“留求”。

《性灵集》内页

进入十五世纪以后，琉球在以“向明朝朝贡”的方式赚取高额利益的同时，也开始向日本派遣官船从事贸易活动。

“应仁之乱”（1467一1487）后，日本对琉球贸易的控制权逐渐为萨摩藩掌握。

进入17世纪以后，琉球王国的内政几乎全面受制于日本，民间风俗也逐渐出现了“日本化”的倾向。

毫不夸张地说，截至明治维新之前，琉球王朝一直处在“明属中国，暗属日本”的尴尬境地。

1609年，萨摩岛津氏在得到德川幕府的许可后，发兵入侵琉球，一度攻占了都城首里城。

他们在掠夺了大批财物，劫持了尚宁王等百余人后，大摇大摆地返回了国内。对此，《中山世鉴》做出了较为隐晦地记录：

琉球往古，满是金银，或制簪，或作祭器。又与大明、暹罗、日本等等往来商贾。数百年后传至尚宁，失于己酉之乱。

显然，文中的“己酉之乱”，就是萨摩藩洗劫琉球的事件。不过话说回来，《中山世鉴》之所以如此行文，主要是因为在萨摩藩入侵琉球之后，要求“琉球国史所载内容，需要送呈萨摩藩主审阅”。

悲催的尚宁王

用发展的眼光看，萨摩藩入侵琉球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夺取琉球与明朝贸易中获得的物质利益，弥补自身的财政不足。

1610年，萨摩藩再度派遣本田伊贺守、阿多氏等人登陆琉球群岛。除了完成划定当地行政区划，制定官品职位，测量分配田地以及征收赋税等工作外，还要求琉球王朝每年向萨摩藩纳贡。

1611年初，萨摩藩又将琉球北部的鬼界、大岛、德岛、永良部及与论等五岛强行割占。

9月，尚宁王在被迫与萨摩藩签订了丧权辱国的《掟十五条》后，才得以恢复自由身。以此为节点，双方原本平等的地位发生了显著变化。

简单地说，琉球王朝不仅要向日本派遣“国质”（后改为“年头使”），还有每年向其行“聘问之礼”。

另外，琉球王朝要定期遣使谒见幕府将军，即所谓“上江户”。资料显示，从1634年至1850年间，派遣的“上江户”使节超过了百余次。

可即便如此，江户幕府与萨摩藩尽管一直将琉球王朝视为“宗藩”，但在外交层面一直对琉球王朝的存在采取了默认态度。因此，琉球王朝独立的体制和文化一直得以延续，与明清两朝的封贡体制也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

建于16世纪前期，以唐代牌坊为原型的守礼门

明治维新后，日本政府开始酝酿“吞并琉球”的计划。1872年，时任大藏大辅井上馨（1836—1915）提出了“变琉球王国为日本所属之地”的提议。在经过了一系列磋商后，日本政界达成一致共识：

琉球依赖于我（日本），远胜于清国。清国以名义使之服从，而我以实务使之服从。封琉球为王国、为侯国，尽在我之所欲，删去藩号，宣布其为琉球王，也无碍我帝国之所属。

同年九月，明治天皇趁琉球正使数人抵达东京之际，突然以“气类相同，文言无殊”为由，下诏宣布“废除琉球国，设置琉球藩，册封琉球国王为琉球藩王，叙列华族”。讽刺的是，清政府对日本的所作所为一无所知。

对于日本侵占琉球的野心，琉球王国的君臣们早已心知肚明。因此，他们一直寄希望于清朝的帮助。见到对方口服心不服，日本进一步加快了侵略琉球的进程。

日本宪法的颁布，预示着“明治维新”划上了句号（东京都立图书馆）

1874年，日本将“琉球岛民出海遇险，漂流到台湾后，被当地土著民杀害”一事，硬说成是“日本人受到了台湾岛民的戕害”。因此，他们在一边向清政府提出交涉的同时，大举出兵进犯台湾。

10月底，在英美等国的调停下，中日签订《北京专约》。日本不仅得到了清朝的赔偿，还赢得了所谓“保民义举”的名声。这就意味着，“琉球人为日本属民”得到了清廷的默认。

《北京专约》内页

1875年7月，明治政府派遣内务大丞松田道之等人赶赴琉球，提出了“多个无理要求：

废止琉球对清朝朝贡和庆贺清帝即位而派遣使者的惯例；废除琉球国王更迭之际接受清朝册封的惯例；奉行日本的明治年号，撤销在福州的琉球馆，在琉球设置镇台分营；命令琉球“藩王”入朝谢恩，按照另纸规定，实行藩制改革。

不过话说回来，琉球方面不仅并未予以理会。尚泰王还专门致信给松田道之，阐述了自己“不能从命”的理由。尽管后者发出了“从速尊旨奉行”的威胁，但尚泰王依然不为所动。

值得一提的是，琉球王国除了不断派遣代表向日本政府请愿之外，还秘密向清朝以及荷兰、法、美等国的驻日公使发出了求援信。对此，《朝野新闻》一度愤怒地将之视为“蔑视我大日本帝国甚哉”的无礼行为。

琉球古城的“欢会门”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日本决定“全面吞并琉球”。

1879年3月，明治政府秘密派出大批军警人员，在松田道一的带领下，不仅向琉球王国的“藩王代理”尚弼宣布了废藩决定，还要求其“交出有关土地、人民等一切文书以及官方账簿，由随行人员加以监管”。

4月4日，日本宣布将琉球改为冲绳县。至此，琉球王国宣告灭亡，末代琉球国王尚泰与儿子尚典被流放到了东京。

1901年8月19日，尚泰王于东京病逝，享年59岁。他的灵柩按照琉球历代国王的习惯葬于玉陵，灵位奉安于圆觉寺。

两年后，尚典等琉球王族为了融入日本华族阶层，陆续放弃“琉球传统”，语言也从琉球语改为日本语。

末代琉球王尚泰

需要指出的是，清政府得知日本在琉球“废藩置县”之后，第一时间就向日本驻华公使递交了照会，要求对方停止所有的入侵行动。然而，日方以“琉球之事为本国内政”为由，并未予以理睬。

值得一提的是，恰巧美国前任总统尤利西斯·格兰特访问中国。于是，李鸿章主动与之取得了联络，希望他“主持公道”。

1879年7月，格兰特赴日调停。不过，他在与日本政要进行了交流之后，提出了“将琉球之地分为三岛，北岛归日本，中岛还琉球，南岛归中国”的“三分琉球”建议。坦诚说，这一提议严重伤害了琉球人民的感情。因此，调停最终不了了之。

从这以后，中日两国又有过多次交涉，但始终未能达成一致。伴随着甲午战争的结束与《马关条约》的签订，琉球问题就没有了任何讨论的空间。

浮世绘中的《马关条约》签订现场

琉球王国覆灭后，日本迅速在当地开启了“同化工作”，主要内容要点如下：

逮捕反日的琉球王室残余，收缴各种武器，将语言、教育、税务、兵役、耕地经济作物方面纳入为日本服务的体系。

大力推行种族歧视政策，将琉球人、朝鲜人、台湾原住民视为“物品”，摆放在展览会上称为日本的物产，学校和民间进行了长期的特务告密活动。

湮灭琉球国的本土宗教，故意毁坏当地的宗教圣地“御岳”，神女和巫女们也被全部驱逐或消灭，将日本神道教搬进冲绳。

一言概之，琉球王国作为一个小国，在没有语言、宗教、思想和独立经济的压抑中，没有抵抗地渡过了被吞并的60年。

老照片中的首里王城正殿

2）为什么美国想将琉球“据为己有”？

1943年11月下旬，就“协调对日作战”与“战后如何处置日本”等问题，美英中三国首脑在开罗举行会议。

在会议进行期间，罗斯福与蒋介石二人曾就琉球群岛的归属问题进行了较为深入的讨论。据美国的外交文件记载，“罗斯福总统不止一次询问中国方面是否想得到琉球群岛”。

值得一提的是，罗斯福不仅有着较为深厚的“中国情结”，还多次在公众场合直言“中国注定能成为远东强国，为人类的文明与发展做出贡献”。

因此有学者认为，罗斯福主动与蒋介石约谈琉球的归属问题，似乎不像是一种象征性的“客套话”。

对此，“委员长（蒋介石）答称，愿意同美国共同占领琉球，并根据国际托管制度与美国共同管理该地。”

开罗会议“三巨头”

1）为什么蒋介石不敢“收回琉球”？

12月1日，《开罗宣言》正式发表。在涉及中国问题时，宣言指出，“在使日本所窃取于中国之领土，例如东北四省、台湾、澎湖群岛等，归还中华民国”。

说到这儿，有人可能会问了，为什么在“日本所窃取于中国之领土”当中没有出现“琉球”？其实原因并不复杂。

首先，中国争取返还的领土非常多，琉球群岛的优先级不够。

尽管中国在名义上是与美、英、苏三国地位一致的“四大国”之一。不过话说回来，民国的综合国力与前面三国相比存在着肉眼可见的差距。

现实情况是，中国并没有太大的话语权。要知道，在二战临近尾声时，三大国的一些政界人士一度提出过“在东北建立缓冲国”和“对台湾实行托管”的“暴论”。

因此，对于能否拿下台湾等地的“最终解释权”，国民政府尚且没有把握，更不要说琉球群岛了。

1944年的重庆

其次，蒋介石对美国的真实态度存在疑虑。

抗战爆发后，以蒋介石为代表的国民政府领导人曾在不同场合多次提出过“解放琉球”的口号。不过话说回来，真当这一良机摆在眼前的时候，蒋介石的态度还是比较谨慎的。

一来，国民党军队在抗日战场上表现平平，长时间不得不依靠美援苦苦支撑。因此，他实在是没有“接管琉球”的底气。

二来，当时的中美关系远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密切。实际上，双方不仅在物资援助的具体配额、军队调动等重大问题上存在着较大的分歧，而且蒋介石本人与时任盟军中国战区参谋长史迪威的关系非常不融洽，一度给两国的军事合作蒙上了一层阴影。

蒋介石、宋美龄与史迪威

第三，琉球群岛的归属问题，本身就是复杂的。

尽管琉球王国与中原王朝存在着一定的渊源，但终究是一个事实独立的“藩属国”而已。对于底气不足的国民政府而言，倘若“占据”琉球群岛，很容易引发国际舆论问题。

更何况，明治政府于1879年在琉球“废藩置县”后，相继推行了移民、语言同化等内容的“日本化改革”。因此，当地民众是否真心诚意地愿意脱离日本，也是一个未知数。

明治维新时期的琉球庆贺使

第四，开罗会议提出的充其量只是“战后构想”而已。

实际上，在琉球群岛的归属权问题上，美国国务院的主张与罗斯福并不一致。

比如国务院政策研究室认为，“琉球王国虽然一直向中国与日本朝贡，但最终被萨摩藩征服。尤其是1879年琉球船员在台湾遇难事件后，明治政府已经成为了琉球群岛的实际掌控者”。

一些美国政界要人也认为，“日本对琉球群岛的合并，只不过是一场小规模的暴力行为，并不符合《开罗宣言》所说的‘日本依靠暴力、欲望夺取的所有领土’必须放弃的有关规定。”

一言概之，国民政府确实获得了一个“接管琉球”的千载良机。但是受限于孱弱的国力，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或者说也“不太好意思”做出积极的回应。

老照片中的美国国会

2）转变“琉球对策”的底层逻辑

进入1944年以后，日本战败已成定局。很快，美国军政界开启了战后日本领土处置的准备工作。

基于琉球群岛地理位置的重要性，一部分美国军方人士提出了“武装占领琉球”的主张。

1944年4月，美军第十军团指挥官巴克纳在致盟军太平洋战区总司令尼米兹的一份报告中指出，“冲绳是通往中国的要冲，对抗俄国扩张主义的据点，所以有必要保护或以其他适当的名义，对冲绳实施排他性的统治。”

冲绳岛战役

对此，美国政府一开始还是颇为忌惮的。因为这一做法“不仅有违大西洋宪章的精神，更有损于与盟国的友好关系”。因此，一些政界人士认为，“可以将琉球群岛分割为南北两部，北部归还日本，南部划归给台湾”，也有人提出了“交联合国代管”的计划。

1944年7月，美英中三国联合发布《波茨坦公告》。公告不仅指出，“日本之主权必将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国及吾人所决定其他小岛之内”，还重申“此范围外的区域是否为日本领土，应由盟国共同议决”。这就意味着，琉球群岛居于盟国“共同议决”之列。

《波茨坦公告》

1945年8月，日本正式宣布投降。有趣的是，对于“接管琉球”的决心，国民政府似乎变得一下子坚决了起来。

比如在1946年11月，他们向驻琉球红十字会代表团发送密电，要求对方“就地搜集我国收回该群岛领土主权之一切资料”，并“分电呈报国防部”。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关于琉球群岛的归属权问题，国内各界也掀起了广泛讨论。

一种观点认为，琉球群岛“应当实现民族独立，恢复琉球国”。比如《观察》杂志刊登的《论琉球归属问题》一文就如是写道：

琉球与中国民族不同，基于民族的自由意志、民族自决原则，应由琉球人民自主选定是否加入中国，如其不愿，则实行有期限的托管，辅助琉球民族自由独立。

老照片中的冲绳农民

另一种观点认为，国民政府应该“收回琉球”。比如《太平洋杂志》刊文指出：

不论从文化、文化、人种、经济或国防方面，琉球与中国都是不可分割的。中国不能没有琉球，琉球不能脱离中国，从远长的国际和平着想，琉球必须归还中国，才能防止远东侵略行为的再起。

琉球既具有如此重大的战略价值，加之美军解放琉球曾付出惨重代价（美军伤亡人数超过了35000人），所以，美国便以解放者的姿态有意永久占有琉球。

但是，琉球毫无疑问是中国领土，照开罗宣言就应该无条件归还中国，美国不应为了目前的一点小利破坏自己的诺言，霸占琉球，或误敌为友，相信日本的狂言，与她共占琉球。

1946年的蒋介石于宋美龄

伴随着冷战序幕的拉开，美国的“琉球政策”出现了明显变化。基于遏制苏联与控制远东的双重需要，美国不仅改变了过往“全面压制日本”的政策，还将之视为“可拉拢的对象”。

1948年3月，国务院政策规划司司长乔治·凯南访问日本，并与驻日盟军最高司令麦克阿瑟就美日关系和冲绳基地问题展开了会谈。

在论及后一问题时，麦克阿瑟坚定指出：

琉球群岛和北纬29度以南的各群岛，对美国的战略防御和安全来说是绝对必要的。如果美国在琉球群岛派驻适当的兵力，可以防止任何亚洲大陆的强国染指日本本土。

其结果就是，美军在亚洲大陆以东的太平洋海域，构筑了一条横穿阿留申群岛、中途岛、密克罗尼西亚群岛、菲律宾的克拉克军事基地与琉球群岛的u字形防线。

麦克阿瑟与日本裕仁天皇

会谈结束后，乔治·凯南亲赴琉球群岛进行了实地考察。并在回国后将自己的考察情况向国务卿马歇尔进行了汇报。

他不仅在报告中指出，“琉球群岛是美国西太平洋攻击力量的中心”，还建议美国政府“必须对琉球群岛的不确定性划上休止符”，并在“冲绳以北及北纬29度以南的列岛上，设置必要的战略设施”。

乔治·凯南本人，有着美国"遏制政策鼻祖”之称

3）正式将琉球群岛“据为己有”

1948年3月，美国国务院政策规划司拟定了“关于美国对日政策的建议”。对于“琉球问题”，建议书中如是写道：

美国政府应下定决心，永久性占有和最大限度地在琉球建立军事基地，海军应该发展横须贺基地，在签订对日和约之后，美国应尽可能地继续使用目前在横须贺基地的军事设施。

6月，政策规划司将该“建议书”提交给了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不久，国家安全委员会就“冲绳和北纬29度以南的琉球群岛”的处置问题，给出了三点反馈意见：

首先，基于长期利益的考虑，美军应继续留在冲绳，并在冲绳设立军事基地；其次，美国应立即着手建立在冲绳的民政统治；第三，尽快取得国际社会支持美国对北纬29度以南的琉球群岛的统治。

停泊在军港的美国海军巴丹号航空母舰

很快，政策规划司拟定了一份题为“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文件”的“对日政策草案”。对于琉球问题，“文件”中如是写道：

首先，美国应长期保留其在冲绳岛的军事设施，有必要掌握位于北纬29度以南的琉球群岛、南鸟岛和孀妇岩以南的南方诸岛，并相应地发展位于冲绳及其附近的军事基地。

其次，美国应对琉球群岛、南鸟岛及南方诸岛的管理负有责任，要尽量减少美国本土对上述地区的经济投入，同时获取国际社会对美国长期对琉球群岛实行战略控制的认可。

在得到杜鲁门总统的批准后，这份文件正式成为了最终版本的美国“对日政策文件”。这就意味着，“长期占领琉球群岛”成为了美国的共识。

驻日美军基地的美国工作人员的汽车

1948年6月，第一次“柏林危机”爆发，美苏关系日趋紧张。与此同时，南京国民政府的溃败已成定局。

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美国对过往的亚洲政策进行了调整，开始着手在亚洲境内寻找新的“战略支撑点”。于是，原本的“战败国”日本成为了他们的一枚新的棋子。

1950年初，美国国务院外交事务政策委员会顾问杜勒斯访问日本，旨在与之探讨媾和问题。与此同时，美国不顾苏联与英国的反对，就琉球群岛的归属权问题与台湾当局展开了磋商。

10月，美国政府向台湾当局表明了“联合国托管琉球群岛和小笠原群岛，暂定由美国行使管理权”的态度。后者尽管心存不满，但鉴于“目前国际地位至为低落”的现状，也不敢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12月19日，台湾当局代表顾维钧在与杜勒斯的商谈中表示，“台湾当局完全同意其拟定的安全条款，并同意美国托管琉球与小笠原群岛”。至此，“美国单独托管琉球群岛”成为了双方的一致共识。

1950年8月，联合国军总司令麦克阿瑟（左一）与蒋介石（中）在秘密会谈后告别

1951年1月，杜勒斯再次访问日本，与时任首相吉田茂就“美日媾和问题”进行了新一轮的磋商。3月29日，美国将拟定好的《对日和约草案》同步给了苏联、英国以及台湾当局。

在美日两国谈判期间，日本提出了“修改和约中托管岛屿名称及地域范围”的请求，具体而言：

北纬29度以南的琉球群岛”改成“北纬29度以南的奄美群岛并不属于琉球群岛，而是属于萨南群岛，而南西诸岛包括萨南群岛及琉球群岛，也就是说所有在九州岛及福摩萨（台湾岛）之间的所有岛屿。

这份提议很快就得到了美国方面的许可。

杜勒斯（左）与吉田茂

4月24日，台湾当局答复美国，“原则上同意北纬29度以南的琉球群岛、小笠原群岛，包括西之岛、硫磺列岛、冲之鸟岛和南鸟岛建立联合国托管制度，并由美国管理”。

面对台湾当局的软弱态度，台湾当地的爱国人士们颇为愤慨，但根本无济于事。原因很简单，对于偏安一隅的台湾当局而言，他们除了“完全予以赞同”之外别无选择。

9月4日，旧金山和会召开。在没有苏联、中国等国代表出席的情况下，美、英等国与日本在9月8日签订了《旧金山和约》。

对于琉球群岛的归属权问题，“合约”中如是写道：

日本对于美国向联合国提出将北纬二十九度以南之南西诸岛、孀妇岩岛以南之南方诸岛及冲之鸟礁与南鸟岛置于联合国托管制度之下，而以美国为唯一管理当局之任何提议，将予同意。

在提出此种建议，并对此种建议采取肯定措施以前，美国将有权对此等岛屿之领土及其居民，包括其领海行使一切及任何行政、立法与司法权力。

《旧金山和约》签署现场

9月18日，周恩来总理代表新中国政府郑重发表声明：“旧金山对日和约由于没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参加、准备、拟制和签订，中央人民政府认为是非法的、无效的，因而是绝对不能承认的。”

简言之，依据国际习惯法规范和国际公约，《旧金山条约》是一份对新中国而言“没有任何法律效力的无效声明”。

但不管怎么说，美国作为琉球群岛“合法管理者”的既定事实，已经无法更改。

1955年4月，周恩来在亚非会议上发言

4）琉球是如何“回归”日本的？

1952年2月，琉球列岛美国民政府（即“琉球民政府”）颁布《琉球政府章典》。对于琉球民政府的管辖范围，“章典”中如是写道：

北纬28度、东经124度40分，北纬24度、东经122度，北纬24度、东经133度，北纬27度、东经131度50分，北纬27度、东经128度18分，北纬28度、东经128度18分之间的各点至起点。

在今天看来，琉球民政府在未经任何调查的前提下，擅自宣布“将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纳入琉球政府管辖之下”的做法，是违反国际法的。

钓鱼岛全景图

1953年12月，美日两国缔结《美日间关于奄美群岛协定》。其中，曾经属于琉球王国“三省三十六岛”的奄美群岛被移交给了日本。这就意味着，琉球民政府的管辖范围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北纬28度、东经124度40分，北纬24度、东经122度，北纬24度、东经133度，北纬27度、东经131度50分，北纬27度、东经128度18分，北纬28度、东经128度18分之间的各点至起点。

鉴于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的位置正处于“北纬25度至北纬26度，东经121度30分至东经126度线”之间。这就意味着，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被非法划入到了琉球民政府的“托管”范围之内。

钓鱼岛

坦诚说，这一操作无疑严重违反了《联合国宪章》中“国家平等，不得以与联合国宗旨不符之任何其他方法，侵害他国领土完整”的原则。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台湾当局发表了抗议，但根本没起到什么作用。

另外，无论是《琉球政府章典》还是“第27号令”，只是标注了地理境界线，并未标注过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

因此，日本政府从未在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建立任何具有“管辖痕迹”或领土意识的标志。

钓鱼岛

1972年，日本外务省发表了所谓《关于钓鱼岛主权的基本见解》。“基本见解”提出：

根据《旧金山和约》，美国把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置于自己的托管之下，并依据1971年的《冲绳归还协定》，将钓鱼岛的施政权交给日本。

至于中国方面，既没有要求对钓鱼岛列岛的主权和管辖权，又没有对钓鱼岛列岛进行实际控制。直到发现石油后，中国才对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主权提出要求。因此，钓鱼岛诸岛不属于中国，而属于日本。

钓鱼岛地貌

不得不说，这完全是罔顾事实的胡说八道。实际上，早在1971年12月，我国外交部就曾指出，“美日两国在‘归还’冲绳协定中，把我国钓鱼岛等岛屿列入‘归还区域’，完全是非法的，这丝毫不能改变中华人民共和国对钓鱼岛等岛屿的领土主权”。

由此可见，美国“托管琉球”的行为，本身就有违于《联合国宪章》中有关托管制度适用范围的规定，而且还未向联合国提出申请，严重违反了国际法的相关规定。

这种以自身利益为出发点，不顾国际法规则的做法，无疑为东亚地区的安定埋下了一个定时炸弹。

美国国会内部

3）尾声：琉球能实现独立吗？

1972年5月，冲绳施政权被美国移交给了日本。不过话说回来，冲绳人民似乎并未对此感到欣慰。

1997年5月14日，即“冲绳回归日本25周年”纪念日的前一天，冲绳当地举办了一场名为“思考和平”的音乐会。因为“回归日本带来了什么？”的主题，使得这场音乐会演变成了“诉苦大会”，部分群情激奋的民众甚至喊出了“冲绳要独立”的口号。

抗议美军基地的冲绳民众

1）冲绳人的噩梦：驻日美军

前面提到，琉球群岛一直被美国视为“经略”亚洲的前沿阵地。因此，尽管美国人将冲绳的施政权移交给了日本，但依然在这里驻扎着数目庞大的驻军。

资料显示，在移交施政权后的50年间，冲绳美军的专用设施面积，占日本全国的比例不减反增，从回归之初的58.8%上升到了今天的70%左右。另外，超过半数的驻日美军，都驻防在冲绳境内。

美军基地在冲绳的分布，以及冲绳在全日本的地理位置 / USA Today

由于驻日美军拥有治外法权，不受日本司法管辖。因此，驻冲绳美军引发的安全事故、飞机噪音、犯罪事件等问题，长期严重影响着150万冲绳居民的日常生活。

据冲绳县统计，从1972年到2019年，驻冲绳美军及军属在当地共犯罪约6000次，其中不乏抢劫、强奸、杀人等恶性犯罪。

尤其是发生于1995年的三名美国士兵绑架并强奸一名12岁女孩的恶性事件，引发了当地大规模的游行和抗议活动。

新冠疫情爆发后，因为驻日美军在入境日本时不受防疫措施限制，使得日本防疫出现了巨大漏洞。其中，冲绳居民成为了最大的受害者。

冲绳美军基地

更令冲绳居民感到愤怒的是，每当出现驻日美军侵害当地民众的重大事件时，日本政府除了发表“希望美军下不为例”的声明之外，只会在口头上“表示遗憾”。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愤慨之在日本全境蔓延开来。

2022年5月14日，即“冲绳回归日本50周年纪念日”的前一天，数千名来自日本各地的数千民众参加了由冲绳民间团体“冲绳和平运动中心”组织的大规模游行活动。

一些参与游行的日本民众义愤填膺地表示，“日本好像是美国的属国，期待冲绳人能自己决定冲绳的未来。”

另外，以冲绳原住民女性为主的民间团体“琉球原住民族找回灵魂之会”在召开于2022年的记者见面上，公开发表了名为“反对纪念冲绳回归日本50周年”的意见书。

她们认为，“现在，琉球、冲绳人的生命、骄傲和尊严仍被忽视，军事殖民地仍在继续，现在的冲绳不是庆祝‘回归’的时候。”

根据日本共同社发布的民意调查结果显示，79%的受访者认为，“冲绳因驻有美军基地而承受着过重的负担”。其中，对冲绳的发展表示“不满”的受访者高达55%。

就美军基地对冲绳造成的负担与日本其他地区相比，认为“不公平”和“总的来说不公平”的受访者比例，更是达到了83%。

对此，冲绳县知事玉城丹尼在向岸田文雄首相递交的“为实现和平富足冲绳的新建议书”中指出：

驻日美军基地集中在冲绳的现状“是结构抗议美军基地的冲绳民众性和歧视性问题”，他要求政府“减轻冲绳基地给当地带来的负担”，最终实现“没有基地的和平之岛”。

接受采访的冲绳县知事玉城丹尼

2）客观存在的“结构性歧视”

因为历史、文化等诸多原因，哪怕直到今天，冲绳当地民众依然在日本遭遇着根深蒂固的“结构性歧视”。

2016年10月，冲绳当地爆发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与此同时，调来维持秩序的大阪警察与当地民众发生了激烈冲突。其中，一些大阪警察用“土人”一词来辱骂抗议者。

在日语中，“土人”是对当地原住民的蔑称。对此，时任冲绳县知事翁长雄志气愤地表示，“这是含有侮辱当地民众意味的词语，非常具有冲击性”；全程参与示威活动的作家目取真俊也不住感慨，“当面听到这种侮辱性发言，更真切感受到这种歧视”。

更为讽刺的是，时任大阪府知事松井一郎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愧意，甚至还不痛不痒地表示，“即使表达不妥，但是大阪警察在拼命地执行公务，可以说是非常辛苦了”。

日本“最西端之地”

当然，冲绳之所以在日本备受歧视，除了历史和文化等因素外，还与当地相对疲软的经济发展水平，有着相当大的关系。

根据美联社给出的调查数据，冲绳县的人均收入长期处于日本全国最低水平，仅为全日本的七成左右。日本NHK电视台称，2018年冲绳县居民的人均收入为239万日元，约为全国平均值的75%。

坦诚说，冲绳经济持续低迷的原因并不复杂，即“独特的产业构造作祟”。地理位置的天然劣势和过高的运输成本，成为了制衡当地制造业发展的瓶颈。数据显示，制造业在冲绳县内生产总值中的占比，仅为日本全国20%的水平。

因此，旅游业一直都是冲绳的主要产业。数据显示，2019年旅游人数有1000万人，达到了峰值。不过，因为新冠疫情，2021年骤减至301万人，缩水了三分之二。一言概之，物质和精神层面的“双重打击”，使得冲绳民众的不满情绪变得日益强烈。

鉴于此，根据2022年《朝日新闻》做出的一项调查数据显示，约90%的冲绳人认为，“冲绳与日本本土之间，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差距”。

抗议美军基地的日本民众

3）对美心态的微妙变化

不过话说回来，伴随着国际局势的激荡变化，冲绳民众的“反美情绪”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对此，有西方学者认为，“这种心态的出现，与中国的强势崛起以及剑拔弩张的区域现状有着很大关系。”

简单地说，冲绳现在已经升级为了中国与美国及其盟友之间“不断扩大的对抗前线”，对美日两国的国防战略变得愈发重要。

比如冲绳宜野湾市议员又吉亮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冲绳尽管被赋予了过重的负担，但如果我们考虑到日本和东亚的安全，冲绳基地的存在某种程度上是不可避免的，我们这一代的很多人都认识到这个现实。”

接受央视采访的集会参加者，日本众议院议员赤岭政贤

有日媒分析指出，虽然以冲绳知事玉城丹尼为首的“反美军基地派”一直做着“要求美军基地撤出冲绳”的努力。

不过，在日本政府维护甚至加强日美同盟立场的情况下，冲绳人民的诉求很难获得日本其他地区的积极响应。

与此同时，在冲绳的普天间和边野古等次一级地区，“支持美军基地”的执政党自民党候选人似乎获得了更多的支持。原因很简单，“美军基地尽管对冲绳的GDP贡献很低，只有6%左右，但能带来丰厚的政府补贴。”

对此，日本外交事务专家佐藤洋一郎认为，“自民党候选人正是通过宣传‘这些好处’，来换取选民支持的。”

市议员又吉亮认为，“这一转变反映了民众对安全的担忧和对财政的信心不足。支持不仅仅是关注美军基地的问题，人们也在关注经济的现实。”

冲绳嘉手纳空军基地内的美军士兵

实际上，在一份发表于2022年的民意调查中显示，“经济问题才是大多数选民最关心的问题”。

作为对比，将“美军基地视为主要优先事项”的比例，已经从2014年的45%下降到了2022年的32%。

对此，又吉亮如是总结道，“由于美国的军事外联活动以及冲绳人和部队之间的友谊，真正的纽带正在建立，我们正在成为好邻居、传统的反基地情绪使在冲绳很难公开说你接受他们的存在，但是我认为，反对美军的声音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退”。

驻日美军普天间基地

最后想说的是，太平洋战争给冲绳留下了极为深刻的烙印和伤疤。比如在冲绳战役当中，大约有四分之一的冲绳人死于这一战役。正因为如此，冲绳民众格外珍惜和平，反对战争。

“琉球独立”或许并不符合现实，但这一口号正反映出了当地民众对和平的渴望之情。与那些身在东京、夸夸其谈的政治精英们相比，他们更为勇敢也更有担当。因此，冲绳人民的正义诉求，不应再被漠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