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的绝唱：怛罗斯之战

盛唐的绝唱：怛罗斯之战

公元751年，大唐王朝的安西军与阿拉伯帝国的呼罗珊军团，在中亚重镇怛罗斯城外爆发了一场大战，虽然在当时两大王朝都将这次战役视为一次无关痛痒的小事，但这却是地理大发现前，古代东亚与西亚军队之间不可多得的交手记录，也预示了之后中亚文明的发展路径。

这次战役在当时并未引起两国的重视，但却造成了深远的影响。

当时战败的高仙芝不但没有任何惩罚，还在不久之后获得升迁，安西军的兵力也很快得到补充。

阿拉伯方面，主要的史书全都将视角集中在了同一年抵挡拜占庭入侵的战争，对怛罗斯胜利的关注度显然比不上家门口的威胁。双国在战后也迅速和解，甚至在唐朝因安史之乱命悬一线之际，阿拉伯人还派出了一支佣兵帮助唐朝平叛。

怛罗斯之战的同一年，拜占庭帝国攻克了阿拔斯首都库法北部的边防重镇卡马赫、马拉蒂亚和卡利卡拉

但对于东亚和中亚来说，怛罗斯之战却是一个标志性的转折点：有志向与能力经营中亚的大唐，被迫停下了脚步，随后而来的安史之乱与吐蕃入侵则彻底断绝了唐朝经略西域的可能性，东亚文明在经历过盛唐的外向后，转入了永不回头的内敛。

而对于中亚的粟特人来说，怛罗斯之战的爆发也意味着，倭马亚王朝时代以劫掠为主的中亚战略就此结束，阿拔斯王朝正式将中亚作为可以扩张的目标。虽然由于其重心并不在此，导致过程极为缓慢，一直到100多年后，伊斯兰教都尚未征服中亚，但怛罗斯无疑是这一漫长历程的开端。

这场战争爆发的背景是怎么样的呢？

第一，唐王朝重兵镇守富饶边地。

对于大唐王朝和阿拉伯帝国来说，中亚地区都并非其扩张的主要方向。对唐朝来说，青藏高原上的吐蕃人才是其心头大患，而辽东地区的契丹和奚也是巨大的潜在威胁，唐朝在这两条防线上都布置了超过15万人的庞大军团，相比之下控制西域只是防范突厥系部落复兴与压制吐蕃战略的一个环节，因此唐朝只在西域地区部署了不到5万人，各条战线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怛罗斯之战前，唐朝各藩镇兵力分布图

第二，阿拉伯帝国扩张势力范围。

阿拉伯方面，在怛罗斯战役前一年，阿拔斯王朝刚刚取代了倭马亚王朝，他们不仅忙于清洗前朝留下的各地总督和将领，还需要面临叙利亚地区的两次大规模叛乱，以及趁机反攻的拜占庭帝国，相比于西部领土上的叛乱与战争，中亚地区对于阿拉伯人来说优先级非常低。

尽管两大帝国在中亚地区投入的资源与精力都非常有限，但中亚地区依然具有极大的战略价值，作为各方文明交汇的地区，中亚可谓是古代欧亚交通的十字路口，生活在当地的粟特人（唐朝称为昭武九胡）极具商业天赋，在绿洲中建立了很多商业城市，经营了发达的贸易网络。这导致两大帝国虽然将更多的精力投入了其他方向上，可只要一有机便会毫不犹豫地扩大自己在中亚的势力范围。

两大帝国的交锋具体过程如何？

第一阶段，一场抢劫引发大战。

750年，唐朝的安西节度使高仙芝以昭武九胡中的石国不够恭顺为由，派兵包围了石国首都，在石国君主投降后，高仙芝违背承诺，将其杀死，还纵兵在石国城内大肆劫掠，获取了丰厚的财物。这种边境将领擅自出兵扩张、劫掠的做法，在热衷对外扩张的唐玄宗时期非常普遍。

高仙芝攻破石国后，石国王子流亡至阿拉伯帝国境内，虽然刚刚登基的阿拔斯王朝正在忙于平定西部的倭马亚残留势力，应对拜占庭帝国的入侵，但呼罗珊地区的总督还是派出了一支军队，试图趁机扩大在中亚的势力范围。

阿拉伯人的先头部队迅速前往尚未被唐军控制的石国要塞怛罗斯，为后续的大部队开路。昭武九胡中的其他政权对于唐军屠杀石国的行为都十分恐惧，在得知阿拉伯将进军当地之后，纷纷背叛唐朝，投奔阿拉伯人，让阿拉伯人很快获得了一支数目可观的军队。

高仙芝闻讯之后，决心先发制人，拔除阿拉伯人进军的桥头堡怛罗斯。他率领安西军的精锐部队倾巢而出，征调了附庸于唐朝的葛逻禄、跋汗那等游牧部落的骑兵，杀向怛罗斯城下。由于安西地区马匹资源非常丰富，出征的唐军几乎可以做到人人骑马，因此唐军的行军速度大大出乎城内阿拉伯人的预料，但阿拉伯人的顽强抵抗令唐军未能迅速攻克此城，随着后续的阿拉伯主力赶到战场，唐军只能放弃围城，在平原上列阵，与阿拉伯军队一决胜负。

中亚地理分区图，阿拉伯最东部为呼罗珊地区，唐朝主要控制费尔干纳盆地，昭武九胡主要位于河中地区

第二阶段，两支多国联军进入战场。

此战中双方的兵力，历来众说纷纭。唐朝方面存在从2万-7万的多个版本，一般认为此战中唐朝出动了安西镇2万军队，以及1-3万人的游牧部落仆从军。而阿拉伯方面的兵力，史料并没有记载，由于阿拉伯东部的呼罗珊军团兵力最多时也不过4万左右，在阿拔斯王朝初期将呼罗珊军团大量派往西部的情况下，此战阿拉伯人可动用的常备部队非常有限，因此怛罗斯战场上，阿拉伯人本部的兵力应该比唐军略少。但由于昭武九胡大多倒向阿拉伯人，这导致阿拉伯人可动用的仆从国军队要比唐朝的略多，所以从兵力上来讲，双方没有较大的差异。

昭武九湖

第三，两大帝国的战术交锋。

双方在怛罗斯城外进行了持续五天的激战，唐军使用了惯用的交替冲锋战术，将步兵布置为楔形的战锋队，按前后交错的棋盘格局布置。开战之后，在齐射两轮箭矢后，就令步兵进行冲锋。利用楔形阵的突击优势，在对手阵线上凿出一个个缺口。一旦前锋遭遇顽抗，则第二队士兵再度出击。前后两线可以发起至少四轮冲锋，加上唐朝的重装骑兵也会配合步兵进行交替冲锋，这使得唐军具有极强的攻击性，寻常对手往往抵挡不住唐军的猛烈突击。

唐军标准化布阵模式

但唐军此次遭遇的是以顽强著称的阿拉伯军队。刚刚建国的阿拔斯王朝尚未以突厥骑兵作为军队核心，军队还是以步兵为主体。阿拉伯人习惯将大量战斗力较弱的轻装部队放在队伍的一线，盔甲精良、斗志顽强的步兵则居于第二线，希望以第一线实力较弱的部队消磨敌方进攻的势头，之后以第二线的精锐进行反击。在伊斯兰教的鼓舞下，阿拉伯人的一线部队虽然装备实力都较弱，但大多斗志旺盛，不会轻易溃败，足以完成消耗对手的任务。

传统的阿拉伯步兵

在怛罗斯战场上，虽然挥舞着陌刀、长枪的唐朝精锐步兵令阿拉伯人一线的炮灰难以招架，但失去冲锋势头的唐军，也很快在阿拉伯第二线精锐步兵的投矛和弓箭齐射中被遏制。双方彼此之间反复对射、冲锋，然后因无法击溃对方而重组，继续交锋。

现代复原的唐军

激烈的战斗持续了5天，唐军渐露疲态，轮番进攻的唐军需要消耗更多的体力，在进攻被打退时，往往也会承受更大的伤亡。在战役的第五天，负责唐军外围警戒的葛逻禄人认定唐军已经没有胜利的希望，于是在诱导下投靠了阿拉伯人。他们的倒戈，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体力不支的唐军很快土崩瓦解，上万人被消灭。残存的唐军在逃亡途中，由于负责运输后勤的跋汗那部堵住了其退路，甚至不惜攻击盟友，以求尽快打通道路，可谓是狼狈至极。最终只有数千人回到了国内。